沿阶草

你说的这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。

[左铳]一叶障目[06]

06

 

他孤身一人立在入口处,来来去去的人流从他的身边穿过,没由来地感到寂寥。铳兔很少有这种感觉,他的工作大部分时间就是需要与人交际的。可是现在在这里,这个时间,不需要他做什么,他也什么都做不了,没有人认识他,没有人需要他。

 

他不自然地摸摸鼻子,手套上皮革的气味传递过来,反而令他的鼻腔感到另一种骚动。铳兔忽然之间犯了烟瘾。他习惯性地往自己的裤袋里摸,除了打火机,什么也没摸到。他这才想起来最后的那包烟都给左马刻强行顺走了。

 

他走到顶楼自带的便利店前面,想补充点存货。看铺子的女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警示标签,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:禁止吸烟,铳兔无可奈何,买了瓶和一盒薄荷糖,聊胜于无。

 

观光景区卖的东西都比外面的贵一倍,质量还要更差一些,薄荷糖里的工业糖精味道太重,除了甜腻几乎吃不出来别的味道,他难以下咽,却也懒得吐出来,垃圾桶走了一圈也不知道摆放在了哪里。

 

这个时候,他真是恨死左马刻了。

 

说时迟,那时快,就在他用尽了最恶毒的话语诅咒左马刻的时候,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,回头就看到那个在他心里早该去死的男人站在了他后面。嘴里还叼着一根他朝思暮想的香烟。

 

“你的香烟,在哪里来的?”

 

“嗯?哦,不是你的抽完了吗,正好跑出去买了一包。”左马刻说这,嘴巴里的香烟随着他的话语上下舞动,像是三月的锦鲤旗。

 

“你明明有钱。”

 

“我没有,出去找人借的。”

 

铳兔没有追问怎么个借法,多半是他不能听的渠道得来的。

 

铳兔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精致标语说:“这里禁止吸烟。”

 

左马刻无辜地摊了摊手,“我还没点。”

 

铳兔无话可说。左马刻从自己的裤袋里掏出那包香烟,因为是他自己选的,自然不是铳兔平时抽开的那个牌子,问道:“你要不要来一根?”

 

“像你一样叼着?太傻了吧。”

 

左马刻不在意地笑笑,从嘴巴里取出来,夹在指尖,烟嘴的部分早就被唾液濡湿。

 

“望梅止渴啊。我看着你不是挺需要的。”

 

铳兔看了一眼香烟的牌子,很呛很左马刻,警察局的人常说抽这个的十有八九都是黑社会,他之前没什么机会去验证,现在倒是确认真伪了。他又看了看左马刻,好像他真的不在意,不管是铳兔,香烟,还是人流。

 

他忽然之间很想把这幅面具抓烂撕碎。

 

铳兔伸手,从左马刻的手指之间拿走了那支香烟,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,烟头含在舌头下面,仅仅是这样那味道已经强烈得快让他吐出来,黑社会的气息浓烈得让人反胃。

 

左马刻愣了愣,半分钟之后才说:“你放反了。”

 

铳兔厌恶道:“我可不想吃你的口水。”

 

谁都没有提出取出第二支香烟的解决方案,好像他们一直就是这样,共用香烟,共用空气,甚至,共用命运。

 

啊,等等,这时候还不到那个地步呢。

 

铳兔嚼了几口,让那玩意儿强烈地冲击着中枢神经,烦躁也好,焦虑也罢,一下子就消失得烟消云散,他张口,吐出不成形的白色圆圈,喉结上下滚动着,像是架在绞肉机上的天鹅。

 

左马刻盯着他看,眼神逐渐晦暗,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移开视线,自己另外拿了一根香烟,撕开外面的包装,把烟草直接丢进嘴巴里,得到的是铳兔的几声嗤笑。

 

“所以,我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。”铳兔问道。

 

“不知道。”

 

“什么?你说的那么紧急,我还以为能抓到黑帮头子碰面的机会。”

 

“哈?就算是,也不可能带着你这个条子去的吧。”

 

“你早就知道我是警察?”

 

“那你呢,你知道我是火貂组的人吗?”

 

铳兔难得诚实一次: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

左马刻低下头,过了两秒才抬起来,“可是我知道。”

 

铳兔皱眉:“你说的都什么没头没尾的话。”

 

“没什么。”左马刻左顾右盼,看到外面有一处人流特别多,推着铳兔去凑热闹,“喂那边好像很好玩,我们去看看吧。”

 

“哈?你把这当成什么了,我还有工作的,不是来陪你玩的!”

 

“两张票,后面那个戴眼镜的给钱。”

 

“左马刻!”

 

左马刻回头,恶狠狠地瞪着铳兔,嚷嚷道:“是左马刻大人啊!”

 

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,铳兔正想跟上去,被工作人员拦住了。

 

“那个先生,你还没给钱。”

 

“那个混蛋……”

 

最后的场面及其滑稽,两个高大的男人挤在一辆小火车的最后一排,左马刻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,他们前面直接空了两排,没人敢凑过去。

 

观光小火车的座位八成是给儿童设计的,撑死了一对情侣,他们两个一坐上去,哪哪都挨得死紧,膝盖碰着膝盖,脚尖捧着脚尖,连大腿都是贴着的。铳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去减个肥了。

 

工作人员拿着个喇叭喊要系安全带,他们两个谁都没动。一个是两人的距离实在连一条安全带都插不进去,另一个是他们都不觉得这种小火车能坐出什么安全问题。

 

就是没想到这个小火车质量那么差,或者说他们选的位置不太好?启动的时候整个人都往后倒,铳兔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左马刻的身上。

 

他碰到了他的皮肤,又好像没碰到,原本温热的触感被皮革的冰冷隔绝,摩擦过后泛着一层很浅的层。怪他生得太白,又怪他们靠得太近,把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。

 

偏偏对方那么明亮的眼睛浪费得像个瞎子。

 

好在也只是启动的时候晃荡了一下,之后的路程也算一路顺风,两个人迅速分开了彼此几秒,又在狭窄的地方不得已贴近。观光小火车还有音效,呜呜,呜呜地,跟真的火车一样,幸好没有配乐,还能硬生生幻想出几分离别的车站电影。

 

他又忍不住去看左马刻,反正现在正在过隧道,五光十色的灯光秀里,人的五官都走了位,七彩的颜料随意地泼洒在雪白的画纸上,幸得有锋利的轮廓勾勒,勉强算得上现代艺术气息的肖像画。

 

左马刻变得好多,完全是个陌生的男人。

 

但铳兔很快又否决了这个说法。从头到尾,从过去到现在,他都不认识什么碧棺左马刻,那个失魂落魄的哥哥也好,这个意气风发的少主也好,跟他入间铳兔没有一毛钱的关系,好吧,或许现在有半毛钱了。

 

那又怎么样呢,又能怎么办呢,铳兔问自己,他到底想从左马刻这里得到什么,又或者左马刻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?素樱的毁灭?碧棺合欢的资料?还是说某些更私密的,更自我的东西。

 

他想要的,是不是关于左马刻本身的东西?

 

而对方呢,他会想要知道入间铳兔的事情吗?

 

小火车呜呜呜呜地开着,隧道很快就过去,围绕着天空塔一圈的巡礼很快迎来落幕,正常的天空下,左马刻出色的容颜远没有在斑斓的灯光下那么魅惑,接近普通,甚于平凡。但也终究是一场幻象。铳兔在对方察觉之前就收回了视线,那副没有度数的平光镜能够有效地抵挡住任何外部力量的入侵,也能拦截从内而外探究的目光。

 

十分钟不到的路程,左马刻似乎坐得兴高采烈的,意犹未尽到想要坐第二轮,被铳兔严肃地拒绝了,于是两人只能下车,后面排队的人上来,仍然是绕着他们两个人走的,铳兔甚至听到了意味不明的调笑,搞得他很不爽,瞪了瞪左马刻,对方的眼睛飘到了便利店前面的冷饮柜里,完全无视了他的眼刀。

 

“总觉得有点口渴啊……”

 

铳兔把之前买的薄荷糖整盒丢给他,对方接住了,没开,盯着包装研究了好一会儿是什么口味的,才丢了一颗到嘴巴里,咯嘣一下咬得细碎,像吞药丸一样,吞到喉咙里。

 

铳兔笑到:“牙口挺好。”

 

左马刻答非所问:“还是渴。”

 

铳兔跟着他走到冷饮柜前面,问道:“说吧,要哪个。”

 

这句话一出来,他就觉得自己真的变成围着围裙的幼儿园老师了,左马刻小朋友还认真地看了好几分钟,挑了个最贵的,不愧是黑道的人,敲诈这些钱财倒是很有心得。

 

买了单,铳兔并没有给自己买东西,把他要的雪糕递过去,铳兔才说:“玩够了吧,我走了。”

 

左马刻接过,拒绝道:“那不行,老子正要开始谈正事呢。”

 

铳兔又笑道:“我和你能够有什么正事。”

 

左马刻晃了晃那根雪糕,巧克力色的溶液低落到地面上,他急忙舔了一口,不似吃糖果那般急匆匆,反而慢慢享用。都到这个份儿上了,铳兔也没有了之前的脾气,耐心地等着他把雪糕吃完。

 

等到只剩下一根小木棍,远远地,隔着好几个人,左马刻随意地一扔,那玩意儿就像回到了自己老妈的怀抱一样丝毫不差地进了垃圾桶,这时候他才看向铳兔,笑容也变了,很左马刻,很火貂人。

 

“来谈谈谢礼,怎么样。”

 

铳兔挑了挑眉,“什么条件。”

 

“如果我说,只要你开口呢。”

 

“你在开玩笑。”

 

“铳兔,你的幽默感还是一如既往地烂。”

 

左马刻把左手搭到铳兔的肩膀上,两个人之间头跟头靠得很近,发丝交缠着发丝,白雪纠缠着棕木,红绿交映。

 

“来说说看吧,你会对着我许下什么愿望。”

 

“不管是什么东西,都让我来为你实现吧。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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